【瓶邪】柳妖
无脑小甜饼，一发完。
壹.
所谓修仙飞升，乃是大千世界里众生景仰之事。无论是坐拥天下万千王土的帝王，还是清心寡欲念禅苦修的行僧，莫不希望有朝一日功德圆满登上天梯位列仙班。
人类便是这修行最易的生物，次者为有神识而缺乏心窍的飞禽走兽，再次之则是有生命而无心智的花草树木。
不巧，吴邪便是那最次者，他是一棵柳树。
柳妖生在一处山灵水秀之地，听那土地公说，这儿乃是女娲娘娘当年炼石补天之地。此地钟灵毓秀，日月精华集中在此，吴邪早早地便生了灵识。恰逢仙人会此畅谈，吴邪在石凳旁听了十余日，便参透了仙机，从此勤勤恳恳，汲取天地精华辛勤修炼。
既是如此灵秀宝地，自是有诸多精怪生息于此。与柳妖关系甚好的是一只棕熊精，那棕熊精曾在樵夫手下救过吴邪一命，便与吴邪成了过命兄弟，实际上吴邪年纪要比他大上千余载。
吴邪身为柳树，无手无脚，不能想那棕熊精一般去凡间游历，只得从各种精怪口中得知凡间改朝换代，人间戏曲繁多，吃食玩具缤纷多样，听得吴邪心痒痒只恨不能把自个儿连根拔起四处玩耍。
许是老天爷顾及他，临近几日吴邪感到心中不安，想来是天劫将至。他也见过不少勤恳修炼数百年却被三道天雷劈成焦炭的妖怪，于是心中惶恐不安只怕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，便向那渡过第一次天劫的棕熊道，“胖子你说我会不会像两百年前的小白一样，给天雷劈成黑灰啊?”
那棕熊咬了个果子，道，“难说，小白有手有脚也没能躲过这天雷，若换做你，一道挨下来也只怕是灰都不剩。”
吴邪大怒，“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安慰我！”
棕熊精拍拍柳树枝，道，“你还是早点面对现实，我也要先躲躲了。待你渡过天劫，大爷我带你去人间潇洒。”
只怕我没那个命，吴邪叹道。
贰.
天劫渡过了，吴邪安然无恙。
那日狂风大作，天雷滚滚，目所能及皆是一片昏黑。一负刀黑衣年轻人路过于此，引了那三道天雷尽数落在他身上，劈得他所立之处大地开裂，一片焦土。
吴邪大吃一惊，只见那年轻人被劈倒在地，竟现了原形。黑色鳞片下鲜血直流，看得吴邪触目惊心。心有余悸之际又担心那妖怪的死活，待乌云散去时吴邪竟能脱离树木之躯化为人形。
既为人形，得赶紧看看恩人的情况。
吴邪见了两片枯叶化作衣裳，急忙忙将那黑妖怪与那奇重的古刀搬至山洞内，四处寻了草药给妖怪敷上，又因那妖怪浑身漆黑，吴邪舀了山泉水却不知该从何处喂入，只得上手摸索，正摸到一处凹陷，手下的东西蓦地睁开了眼。
“你摸我鼻孔做什么。”
想来挨了三道九天玄雷还能大难不死的必是道行高深的老妖怪了，那妖怪被劈了三道天雷也只是伤了元气，且还能开口说话，实属不易。
那妖怪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次闭目养神，无论吴邪再说什么也不出声。偏生吴邪又是个性子活泼的主，棕熊精出远门了，四周的妖怪们又怕吴邪天劫来临时波及自己，也早早离开了，恐怕得半月才能回来，这期间吴邪只和这只有恩于自己的妖怪说话。
“恩人你年纪多大啊，看你化形面相如此年轻，想必也应不是什么万年老妖。”
“恩人你家中可还有人?若他们寻不得你，想必会心急如焚啊。”
“恩人你是什么妖怪?我成精这么久以来还未见过长相似你这样的妖怪。”
许是听不下去那一口一个的恩人，妖怪打断了吴邪的絮叨，道，“张起灵。”
妖怪名叫张起灵。
整整三日，吴邪也只从妖怪口中得知他姓甚名谁，除此之外那张起灵没再回答过吴邪问题。吴邪也不恼，把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个遍后，又嫌无聊了便到人间去找了几本话本来念。
“那狐妖顿时化出獠牙与尖爪来，一双美目泛了青色的幽光，枯槁的手爪直直朝那书生的心口抓去。”
吴邪顿了许久，抬头看向张起灵道，“张小哥，我不念这段可好。”
张起灵只扫他一眼，便又闭上。吴邪如获大赦般往后翻了几页，又挑了个鲤鱼精与贝壳妖的故事念着。
这么一来二去，吴邪也与张起灵熟识起来，张起灵也不像开始那般不理不睬，偶尔也会在吴邪念错词时出声纠正。白日里吴邪化了人形对着张起灵絮絮叨叨，夜里便化回柳树扎在洞口修生养息。
过了大半月，张起灵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。这日清晨，张起灵以人身从洞里走出来，背上背着那把刀。
“吴邪。”
吴邪一愣，化作人形问道，“你要走了?”
妖怪沉默片刻，点了点头，“我既已痊愈，也无需在此多留。”
吴邪闻言急道，“可我还未报恩啊，你救我一命，我是决要还你一个人情的。”
张起灵看着他，开口道，“此次救你实属无心之举，既是无心，亦无恩情可言，你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柳妖张了张嘴，终是泄气道，“那我可还能再见你么?”
张起灵沉默半晌，从怀里摸出一片光滑细腻的黑鳞来交与吴邪，“自是会的。”
“你怎知我会与你再见?”吴邪摸了摸手心里的鳞片，只觉张起灵是在安慰他，思来想去，只捏了一片嫩绿的树叶放在张起灵手中，道，“这叶子我注了精元，若哪日它枯萎了，便是我遭了不测，你也好知道我的下落。”
叁.
妖怪走后，吴邪想了许久，终是将那鳞片用红绳绑了系在脖子上。
棕熊回来时，便只见得完好无缺的吴邪捏着那鳞片看了许久，大吃一惊，问道，“你可是还未渡过天劫?”
吴邪叹口气，将妖怪的事告诉了棕熊精，后者听完啧啧称奇，“你这运气可非同凡响，千百年我还未见过你这样好运的妖怪。”
“我也觉得近几日好运连连，想来或是那小哥的缘故。”吴邪叹了口气，“他说日后我还能与他相见，也不知是不是诓我。”
吴邪只得潜心修炼，他本事不如人，只怕下次相见还是张起灵救他，枉论要报他恩情了。
这渡天劫好似人间秀才考取功名，先是乡试，再是会试，最后是殿试。第一次天劫过后，第二次想必也不会太远。
等吴邪意识到第二次天劫已经来临时，第一道天雷已经劈了下来。这天色晴朗无风无雨，却凭空落下两道雷，直直劈在吴邪身上，吓得一旁的雀妖扑棱着翅膀飞离此地，吴邪也现了原身，可怜柳树枝条刚刚抽新，便被劈得失了生气。
三道雷落下，吴邪只觉元身似乎也被撕裂，痛得失去知觉。
待他再转醒时，一轮红日当空，烤得他浑身无力，扎根的土壤却是湿润柔软，一旁有只土精正靠着他休息。
“这次托了你的好运，不然方圆几里的花精树精都得干死。”土精拉着他的柳条搭在身上。
“那日你渡完天劫，正碰上百年难遇的大旱，这天却连着下了数月的雨，想来是老天也不忍看你才渡劫便被烤死。”
吴邪没有说话，心里只盼着何时与张起灵再见上一面。
这好运，大约是他给的。
肆.
白驹过隙，时光荏苒，千年不过弹指一瞬。吴邪终是将那天南海北、人间帙事阅了个遍，还曾化作少年人混入门派习得结界之术，却是再没见过那妖怪。
他听了茶馆里那说书人道，“世间众生千万万，这仙子却独独与这位公子相识，再次见面后又是纠缠了生生世世，想必还是离不开两个字——缘分。”
那他和张起灵也算是有缘了，只是不知良缘还是孽缘。那花妖笑他是得了相思病，一个萍水相识的陌生妖怪也能让他思之如此，也只怪他那时还是初涉人世，若是换了别人，只怕早就忘了个干净。
“你不要信口胡诌，我这是知恩图报，算哪门子的相思。”吴邪气急道。
“是是是，不是相思，却胜似相思。你这般念想，若换做那仰慕你的小妖，只怕是心都要挖出来给你，生生世世离不得你了。”
那又如何，张起灵又不知道。吴邪心道。
他又听说天上有各位大罗神仙，神仙有诸多上天入地的神器，若他能早日飞升仙府，或许借助神器能找着张起灵。
于是盼望天劫来临的愿望从未如此强烈过，吴邪日思夜想，别的妖当他是魔怔了，心心念念想要天劫来临的妖怪怕也只有他一个。做神仙固然是自在逍遥，但天劫可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，相比之下不如多在凡间活上几百年的好。
第三次天劫是九道天雷，若能成功，便能飞升紫府位列仙班。
吴邪早早地布了结界，化了原形扎在土里，只愿那结界能多撑几下，九道天雷总归是要命的东西。
结界在第二道天雷落下时便破了，那天雷只落下两道便把他劈成了重伤，柳树叶子被烧焦大半，等挨过后面五道，吴邪只觉得自己的树干似乎都焦裂了，剩那木芯尚还保存，若是风吹大点，恐怕他都得折。
这念头刚落下，吴邪便深觉自己乌鸦嘴。
林子里的鸟兽被这雷给惊动了，一头野猪一边惊叫一边从林中跑出向吴邪奔来。只恨他刚渡了天劫，连脚都化不出来，硬生生被那畜生撞成了两半。
这痛法简直让妖痛不欲生，恐怕那名叫“腰斩”的刑罚也不过如此。神识涣散之前，过往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浮现，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还是一株普通柳树的原荒时代。
伍.
待吴邪再次睁眼时，入眼的是黑色的瓦顶。
“哟，醒了?”有人问道。
吴邪只觉头疼不已，当日他分明被野猪撞作两截，任谁看了都应觉得回天乏术，若不是有神仙相救，他现在怕是已经入了轮回。
“这儿是麒麟神君的寝宫，你且安生养息。”
话说天地混沌之时，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化为山川草木，后是女娲捏泥造人。到后来女娲深觉捏人过慢，于是折了柳条蘸了泥浆往地上挥洒，便成了一个个小人。
那被折下的柳条沾了女娲的神气，长作了一株柳树。太上老君炼丹时缺了药引，便央麒麟神君下界寻找这柳树，结果这柳树已经生了灵识开了仙窍，神君阴差阳错替那柳妖挨了天雷，在凡间修养半月，误了老君炼丹时辰。
“那后来呢?”吴邪问道。
“后来，神君就对那柳妖念念不忘。在那柳妖第二次渡劫时还引了天水化作甘霖灌养那柳树。前几日忽觉那从凡间带来的叶子竟要枯萎，于是神君便把柳妖带回了天上好生照养。”
那缚了绫带在眼上的神仙笑着对吴邪道，“不过神君照料你三日，也因此误了差事。天上一天地上十年，这凡间帝王三十年里少了麒麟神君的庇佑，被贼人所害，天下大乱贼寇当道，神君自请下界救治。”
“那他现在还在凡间?”吴邪起身问道。
“离他下界已过十日，想来也该回来了。”
吴邪推了那扇殿门，麒麟神君正走上石阶，在凡间相识时，他还从未见过张起灵笑过，此刻却是眼角眉梢都带了笑笑意，整个人愈发好看起来。
“小哥！”吴邪再也掩不住心里的激动，上前几步抱住那人。
“吴邪，”张起灵终是笑了，声音里满是笑意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完.
